滾滾蝠蹲在我的對面似乎想聽我說些什麽，比如我的遭遇，在等離子團這般先是被捉去隨機被拋棄最後淪為蛋種的精靈似乎並不多見。

我記得那個藍色眼睛的訓練家的聲音穿徹過我混混沌沌的青年時期，在那個瞬間有什麽從我身上消失讓我發覺到作為野生精靈生活的那些日子，壓縮起來就像一張空明通亮的紙，怪不得那以前前輩們總是和我說起，一旦我們進去人類社會，不論最後是被迫還是主動離開……都回不去了。這是一條單向的路。

葉藤蛇曾失足走入過沙漠。他和我講起他失散的懦弱的訓練家。從木棉球跨時空風裏絨絮的音訊，這個故事在最後被列為禁忌，他拋棄了他的主人。在我後來的人生中，孤單一人漂流到帆巴市周圍島嶼的經歷裏滿目是高高的曠野色的野草，我想起那只葉藤蛇的模樣想起他的尾巴撥開草叢的縫隙，我被他的手圈著一路狂奔進他的秘密基地。

在來到那裏之前我一直想象著這樣的場景。他和我談過他的家鄉。在一只街頭沙鈴蝸居在合眾最大的沙漠的時候。

他說有一天想我的話就去那裏找他，我現在想起來，他大概早就有離開的沖動了。為了什麽而起又為了什麽而終，我不知道。我沒有找到他。那裏其他的葉藤蛇說，它很小時就離開了，從此沒有回來。他也不會回來了。

滾滾蝠好奇的看著我，這對它是個意外的收獲，這只街頭沙鈴要了杯咖啡然後清清喉嚨，我的意思是，把那雙墨鏡取下來。我不喜歡在我講故事時那個記者還試圖透過一雙墨鏡神色隱晦的打量我，它告訴我這是它的習慣，它憐惜的捧起這墨鏡，這動作使它摔倒了桌上，它沒有使用念力——“那你想不想聽我的故事？”我沈默了。

我知道等離子團裏的精靈多多少少都珍藏著幾個故事。

歲月的開始，我們為此垂足夠了眼淚，後來我們逐漸忘記，痛苦被海水一樣沖刷去顏色，直到滾滾蝠和我問起這些事，我才那樣驕傲的，如數家珍地掏出它們，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地想讓我的傷我的痛聚焦在閃光燈下為世界熟知。我清楚地理解了滾滾蝠。因此明白了它的苦楚，它的請求。

我拒絕了它的好意，也不再強求它摘下墨鏡，說實話。我對別人的故事不感興趣。

我的訓練家選中了我，是因為我據說有點驚人的，罕見的能力。不過，既然你是因為利於他變強才被挑選中，有人和我講，那麽你就要做好因此被他放棄的準備。畢竟世界上優秀的精靈多了去。

我被安排在飼養屋時我還在幻想和她並肩作戰，拋棄我的存在我的思考我的靈魂，全身心信任的撲在她身上。聯盟墓前的冠軍之旅靜悄悄挽出黎明，筆直蜿蜒的曲線勾串豎直和水平，對手驚愕的瞪大眼睛。我那樣猝不及防地渴望對戰，我不記得那個倒黴蛋了，它讓我好過了把癮，飼養屋的老奶奶在主人來的時候把她趕緊拽在一邊，那場順風讓我聽見我的名字……“那只街頭沙鈴…真倔呀。”…短時間陷入沈默…“或許……是。”主人猶豫地開口，“我不了解那精靈，會不會是它的年齡不夠？畢竟生蛋……”

她隨後給我綁了條紅繩，離開時我註視著她走出閃光彈凝固在的黃昏落日，而我明白那之後我什麽也想不起來，對話一早就結束了。

在等離子團，人們似乎很少談起自己的精靈，精靈們也很少談論起自己的訓練師——比起訓練師，更合適的稱呼或許是戰鬥者，他們曾經是訓練家但不再是，曾經有自己的精靈但不再有，我不明白那個把我的精靈球抓在腰帶右數第三個的時候短發小姑娘為什麽總是一臉疲倦的模樣，不和我說話也浸在海洋裏一樣對陸地的一切寡言。19歲是多適合湊在一塊兒唧唧喳喳議論學習和戀愛的年齡，而絕非是“……”和一個勉強的微笑。

人們似乎都拋棄了自己的精靈然後走上這條道路。在夜晚我聽見過那個姑娘夢話喚到過去搭檔的名字……“葉子…”

滾滾蝠告訴我了很多事，就算是她，每天把記憶抽出來裝在一個個小瓶裏妄圖整理，也不可抑制的忘記了……在旅行的開始我就忘記了前輩的忠告，包括噩夢中生蛋快樂的日子，就像不應該期望不會被拋棄一樣，我不相信我會被拯救……說起來…

……為什麽呢。會有人拯救了我。

我還認為那是固執的一個晴天，合眾灰暗紋理的大理石地板吻了光最後傳告我…“她要去等離子團，贖罪。她走時拜托我告知你請求你的原諒”，可她為什麽不親口和我說呢。

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過去高高在上的少女，猛的跪在地上，我想那就是命運不可唏噓與抑郁的註定，滿日高盛的太陽光輝，釀滿雙眼的琥珀色液體，主人對我流淚，然後揮手，告別。領她離開的是一位綠色頭發的青年，就像植物一樣親切的綠色，蓬蓬勃勃的生命力。紮根在合眾的土壤。

唉…那就是命呀。沒有辦法的。滾滾蝠沈默著拍打雙翅看我。接下來的事你不都知道了嗎……“是的。我們收留了你。”它用的收留，而不是請，或者邀請，或者其他的什麽動詞。這一點至關重要。我們說完了。空氣尷尬地也冷了下來，不在嗡嗡作響，我期待著滾滾蝠能說些什麽。但他沒有，甚至不願意再看我一眼。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我一次又一次催促它什麽時候能交稿，發表我和她談天的那次文章……它總是含糊地用“快了，快了”敷衍我。

這一天我照常請求對面的大嘴蝠轉告那只滾滾蝠說有一只街頭沙鈴來了。它突然瞪著我。它遲緩的張開口:“不…不用了。”什麽？“就在昨天晚上等離子團被毀滅了。滾滾蝠已經離開了。”它去了哪兒？“我不知道。”就這樣帶著我的故事消失了？“…不用擔心，姑娘，坐回你原來的位置。會有人來找你的。”

是這樣。半小時後有人打開了我的籠子，那是個金色短發笑起來像黃杏子似的女孩:“現在，你自由了！”

我這才知道。足足有半年，我都沒見過太陽。最後火焰裏伸出的是某不清晰的綠發男子的臉，和我的訓練家燃燒似的笑容……我想問，你們見過他們嗎。

這一次是女孩身邊站著的炎武王搶先回答——不。你見不到他們了。永遠也見不到他們了。

它說的沒錯。

那好比一場夢，夢醒來時我還躺在飼養屋溫暖的小床裏，女兒睡在我的身邊。而我。我居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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